这天清晨，温度偏低，厚云绵密，看来是个会起大雾的好日子。我和四方脸起了个大早，带着惺忪的眼睛和兴奋的心情跑到了Mon Bridge，只为了拍一张充满朦胧美的照片。
然而，没有，我们长途跋涉地走到Mon Bridge 后，桥头一点雾气都没有。
Mon Bridge 的正式名称为Uttamanusorn Bridge，是世界上第二长的木桥，全长850米。它于1986年由Mon 族的一位和尚Luang Phor Uttama 发起建筑，后来更用了他的名字命名。
“再等等吧，可能太早了雾还没醒来…”
”再等等吧，可能等一下就飘过来了…”
四方脸一直在安慰扁嘴的我。
星期六的早晨，Mon Bridge 并没有很多游客，只有零散的几个看来是要到对岸佛寺祭拜的当地人，以及一些在桥上兜售花圈和祭品的小孩，整个环境倒也十分平静安宁。
我和四方脸走在桥上，迎面走来了两个卖花圈的小女孩。由于Sangkhlaburi 位于缅甸边界，女孩们的脸上都涂着缅甸传统的黄粉，浓妆配上稚气的脸，很是可爱。
因为没有打算到寺庙去，我们摇摇手拒绝了小女孩，她们也不纠缠，微笑着走开了。
我们走到桥中央欣赏着两边河岸的风景，这时天空传来几阵雷声，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，豆大般的雨便滴了下来。我们两人卡在桥中央，不管往哪个方向跑都是400米的距离啊……干。
好不容易跑回了桥头，却发现桥头的亭子里挤满了人，原来是来了一群Leica 发烧友。他们拿着大大小小的Leica 相机一直往木桥的方向拍，我们走近一看，原来是刚才的两位小女孩站在雨中当起了模特儿。
只见她们时而对着镜头微笑，时而别过脸去假扮不知情；时而互相嬉闹，时而根据指示摆出各种姿势，十足专业的样子，对于自己正在冒雨这件事一点也不在意。
过了约十分钟，摄影师们终于停下了快门，快湿透的女孩们才赶紧躲到亭子里避雨。这时其中一位摄影师从口袋掏出了一些钞票交到女孩们的手里，女孩们也一直笑着说谢谢谢谢。原来一切都是一门生意。
我一直以为为了拍照而让小孩淋雨是件不道德的事，但我从没想过这或许是一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交易。摄影师花了点钱拍到了他想要的照片，而小女孩虽然淋了些雨但赚到了她需要的生活费，这何尝不是双赢的局面？
虽然如此，我还是在想，当这些摄影师发表他们的作品的时候，会不会承认说这是他们让两个小女孩站在雨中十分钟才拍出来的？还是会以“雨中一幕”当成是偶然遇见般轻轻带过？
更夸张的是，女孩们才刚坐下，那群摄影师又转过身来继续对着她们拍个不停。女孩们应该是累了，只见她们呆呆地坐在那里，只是露出礼貌性的尴尬笑容，任由相机在她们面前挥来挥去。
咔嚓咔嚓咔嚓。
过了约半个小时，雨势渐渐变小了，雨过天晴，今天注定起不了大雾。
亭子里的人们也已经各自散去，孩子们继续兜售他们的祭品，摄影师们则继续到处寻找他们的猎物。我和四方脸再次回到桥中央，继续欣赏刚才未完的美景。
这时桥上走过一位穿着袈裟、拿着拐杖慢行的老和尚。说时迟那时快，我突然感觉地面有一阵晃动，好几个摄影师快速地从我身边跑过，冲到老和尚的面前拼命地拍照。
那一刻，老和尚仿佛成了哪一位大明星，而那些摄影师则是闻风而至的记者。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聚光灯，老和尚似乎早已见惯不怪，继续不疾不徐地往前走去。我的下巴掉到了地上。
需要吗？
拍照归拍照，但也不至于这么近距离吧？他们认识那位和尚吗？他们问过他愿不愿意被拍了吗？这让我想起了一位在柬埔寨认识的人道主义者Joseba。
Joseba 是一名摄影师，他花了四年的时间骑着脚踏车走过了世界许多村落。他和当地人交朋友，他住进他们的家和他们一起生活，他聆听他们的故事，并在他们的允许下把他们的肖像拍下来，透过画展把他们的故事说给全世界的人听。
“所有未经过同意就拍下的肖像照都是不人道的。”Joseba 说过。
我看着眼前的画面，突然有种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。这样的一幕，就和在Luang Prabang 化缘的和尚被想拍照的游客们滋扰的场景一模一样。
根据报导，观看和尚们化缘已成了在Luang Prabang 必做的事情之一，而有些游客为了拍照，不惜像飞蛾遇上火一样围着和尚们转，甚至打开闪光灯不停地往和尚们的脸上照，一点都不尊重和尚们，更破坏了这庄严的仪式。
我不禁在想，在这个人人都是摄影师的年代，我们是不是都忘了基本的道德标准？不论是冒雨的小女孩，还是莫名被“围攻”的老和尚，我们为了拍一张照片，是不是有点不择手段了？一张漂亮的照片背后，隐藏着多少的不道德、不同意和不尊重？
为了拍照，我们是不是越了界？
这一天，我没有拍到我想要的美景，却拍下了许多更真实的一面。在这个无雾的早晨，我仿佛看见了一张张照片背后的现实。
Comments